一批经营多年的文学期刊停刊,是近期文学领域特别耀眼的一道风景。
忽然想起,前些年流行一句话,叫做“逼良为娼”。这个短语被用在文学杂志身上时,经常指的是期刊不能保持“纯文学”的品格,却刊登一些类似于“古墓香魂”、“血泊女尸”的地摊文学,以“招徕读者”。与这些“为娼”的杂志相比,宁愿关张也不媚俗的《漓江》、《昆仑》等杂志,就显得品格很高洁;但问题的另一面是,以中国目前群众普遍的文化与教育水平而言,说人们还停留在只能从言情与凶杀中寻找阅读的快感的水平上,固然有些言过其实;但是要说多数人还不可能从现存800多种文学期刊中大量刊登的所谓“纯文学作品”中得到感官和情感的共鸣,那一定是事实。在中国还没有“地摊文学”的年代,爱好文学与阅读的人们只好翻翻专门刊登“纯文学作品”的期刊聊以充饥———精神与情感之饥,而一旦人们争取到了选择阅读对象的自由,他们必然会趋向与自己的阅读水平及兴趣相吻合的对象。剥夺千千万万善良的百姓阅读通俗文学的权利,按照自以为是的知识阶层的趣味强行让他们也喜欢所谓的“纯文学”,这大概也可称作文化霸权。所幸,一方面随着文化市场的开放,一方面因为各级政府不再毫无原则地供养所有的文学期刊,总算有些杂志在满足一般读者阅读需求的路上迈出了一步。
现在我们真正面临的问题,并不是“地摊文学”充斥着低级庸俗的读物,以至于冲击了纯文学的市场,而是真正能供普通百姓阅读的优秀的通俗文学作品太少,比如,张恨水、金庸、琼瑶那样的作者与作品几乎没有;而大量的文学期刊中充斥着“伪文学”,漠视民众的阅读需求,这才是文学衰败之景象。换言之,如果中国目前的800多种文学期刊中,有790种被“逼”而“为‘娼’”,转而刊登能“招徕读者”的、也即适应一般民众阅读兴趣的健康的通俗文学作品,那么,中国的文学事业只会更显繁荣。那是因为,一个自然形成的、健康的文学市场,必定是呈金字塔形的,适应一小部分文化精英趣味的作品不能没有,但只能是塔尖上的那一点点。
客观地说,现在也不是所有文学期刊都在坚守“纯文学”的理想主义阵地,不想“招徕读者”。许多文学杂志陷入困境,正是因为“招徕读者”并不容易,所谓“纯文学”云云不过是藉虚幻的道德优越感遮掩面对读者的无能为力,以达到自我安慰的效果。假如《漓江》之类一改专登纯文学作品的宗旨就能赢得大量读者垂青,那根本就没有必要停刊。其实,并不是所有“良家女子”都有资格和本钱“为娼”,就像不是所有“纯文学”作家都有本事写出深受大众欢迎的通俗文学作品;要想在“风尘”中立足,并且要在越来越趋激烈的竞争中生存得好,不仅需要优越的先天条件,还需要后天的自身努力——文学以及期刊又何尝不是如此。